2020年1月16日 星期四

北京人的这种念想让外乡人避恐不及,味道似臭非香,透着风情万种

1

邻近五月,这几日的天气有些返凉,昨夜的一场雨让干了许久的北京得到了些许滋润。出门走走,空气中散发着潮气,似乎凭借呼吸就可以喝饱水。这样的状况在北京一年也见不得几回。南方倒是常见一些,那里阴雨所带来的凉意不如北方的“爷们”,好像一根根细针,专往骨头缝里面扎。

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总觉得有些昏暗,让人提不精神。

冷,就要狂风大作的叫人将脑袋缩回脖子,热,就要骄阳似火的让人再不敢直起腰板,总觉得只有这般才会让人痛快一些,现在这样,才真叫人提不起脾气。

北京的物产在早年间实在不算丰富,紫禁城里的皇帝老爷吃些什么我不清楚,皇城根下的平头百姓们倒是善于把最不起眼的食材变着花样的玩出点新意来。挨过了一冬天的穷人们,只有在春夏的时候,才能找回一些皇城的颜面。

如今的北京,自然是物资丰富,一年四季都可以随着性子填补口腹之欲。

然而总觉得少了些翘首期盼的乐趣。什么东西都是如此,得来的太容易,反倒无趣了。哎,人这种生物,真是难伺候的紧。

对于如今的北京人来说,唯有一物,或许还能找到些当年对于食物的念想。

2

香椿,是每逢这个时节,北京人最欢喜的。市里的香椿树发芽会早一些,大体能吃的时候只有两个星期左右,老了就没有办法了。周边郊县,如房山一带,温度略低,此时正是摘香椿的好季节。

这种吃食,好像只有北京与河北一带流行。有很多西北以及南方的朋友,对此似乎并没有兴趣,只当做一种树叶来看。

至于味道,我闻之总觉得是风情万种,旁的人则只觉得古怪,大概是介于香和臭之间。

我家原来的院子里是有一颗香椿树的,天生天养,我们从没有给浇过水,却每年都给我们带来美味,我所见过的最无私之物,原来是一颗不起眼的树。

每到四月份的时候,父亲都会找来一根顶端栓有铁钩的长杆,自己小心的攀到院墙上,去钩香椿。钩子卡到叶梗,手腕左右摇晃,一声脆响,香椿应声而落。我就像找宝贝一样,四处收集掉落在地上的香椿叶。

有时父亲手法不够娴熟,会掉落在别人家的屋顶上,那也只有罢了。总不能为了两根香椿,还找上门去讨回来?再者说,这东西在那阵实在不算是稀罕物。

初生牛犊不怕虎,于是我颤巍巍的找来杆子,学着父亲的模样,将杆子伸向院外。左捅一下,右捅一下的,还自作聪明的往回勾,生怕落在院外面,就找不到了。费了好半天功夫,总算弄下来一些,赶紧收拾好了去向母亲邀功。

母亲看着这一把“香椿”,居然有些哭笑不得,“哎呦,小祖宗,怎么把这玩意拾掇下来了?这是臭椿,不能吃,赶紧的,扔了去。添乱嘛这不是!”

我是那阵才知道,原来还有“臭椿”一说,以至于现在看到香椿,都要数数叶子的单双,看看有无锯齿,这当然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

难道我那些不喜欢香椿的朋友,是误食了臭椿?呵呵,那可真是糊涂了盗跖、颜渊!

香椿的吃法也并不复杂,炸香椿鱼,香椿拌豆腐都是北京人入夏之时的第一个味道。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伴着炸酱面吃。

3

老爷儿在天上晒得人脑门上淌着汗珠,不知名的鸟和虫子,吱吱叽叽的叫个不停。一家人在当院的葡萄架下支个小桌子,准备开饭。

我从外面给父亲打来啤酒,啤酒冰的冻手,要左右手捯饬着才能拿回来。奶奶帮着母亲将一碟碟菜码整齐的摆在小桌子上,焯白菜,萝卜缨,青豆,黄瓜条,芹菜丁是最常见的,香椿一年中只能吃上两到三回。

但我总觉得,撒上香椿的炸酱面才算是完整的。面条,父亲喜欢吃过水的,我肠胃不好,独爱锅挑。每每这时,我都央求着母亲帮我将面条拌好,总觉得自己拿捏不好分量,浪费了一年中难得的好东西。

母亲先舀一勺炸酱到面条上,然后再依次抓一小撮白的,红的,绿的任其散落下去。顿时,一碗平凡的面,就好像被画家信手捏来的点缀上了颜色,化为了一幅名作。当然,还有最后的点睛之笔,就是那一把棕紫色的香椿碎。

面条的热气让香椿的异香飘散开来,似乎有一只手在抓着你的嘴,迫使你赶紧将眼前的食物一口吞下去。

之后整个院子里,就是一家人伴着虫鸣吸溜面条的声音了。如果父亲心情好,会在吃完后赏我半杯啤酒喝,香椿的味道油然还在喉咙里,这时再伴随着清凉的啤酒一口顺下,那个滋味,也唯有“爽”字可以形容了。

4

如今,家里早已没了院子,搬进了楼内,那株无私的香椿树据说被做成了物料,不知道在服务着哪些人了。

楼下的市场里其实也有卖香椿的,价格着实不便宜,当年的贫贱之物如今也出了头。母亲禁不住我的念叨,买来依照当年的样子佐面条与我们吃。闻起来味道与当年并无差别,只是吃的时候差了许多,寡淡而无味。

我觉得有些好笑,人过了好日子往往养尊处优,变得不思进取,难道这香椿也是如此?贫贱时则发奋的做出些味道,富贵了反而隐藏了锋芒,装作个徒有其表的样子,反正有我这种傻瓜上当,总是不愁卖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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